目.录
第四版自序 1
增订版序 2
初版自序 4
前言.课程介绍 1
第一讲.当代文学史研究现状 3
当代文学史研究现状 5
研究“滞后”的原因 8
寻找新的“学科话语” 12
第二讲.立场和方法 22
文学史的“写作” 22
阐释对象和阐释主体 44
“历史的偶然” 52
“叙事形式”和“真实性” 59
“时间”与当代文学史 67
当代文学史的关注点 78
历史“碎片”的整理 98
“对抗性”的线索 121
概念和叙述的“清理” 128
“内部研究” 139
第三讲.断裂与承续 147
“断裂”:作为一种现象 147
当代文学面临的压力 161
为问题寻找“参照” 171
“进化”的文学观 184
对“转折”的研究 188
第四讲.“当代文学”的生成 200
40年代文学的“可能性” 200
“文学共生”的想象 206
“独立的”文学传统 217
缠绕不清的问题 225
“一体化”和“价值多元” 243
文坛派别的类型划分 249
类型分析的目标 259
第五讲.文学体制与文学生产 274
当代文学的“一体化” 274
文学体制和文学生产 279
当代的文学机构 284
出版业和文学报刊 300
“自由表达”的可能 306
作家的身份和“存在方式” 312
“身份”的几个问题 320
第六讲.当代的文学经典 342
可供观察的方面(一) 342
有关的题外话 348
可供观察的方面(二) 355
当代经典的若干问题 359
对西方经典的“自主姿态” 371
对于“现代派”的策略 376
第七讲.当代文学的“资源” 379
“左翼文学”等概念 379
《夜读偶记》和卢卡契 385
激烈拒绝的态度 394
“异化”问题 404
革命文学的“宿命” 413
“革命文学”的“驯化” 419
批判性失去之后 438
参考书目 443
这本书由我在北大讲课的录音整理而成。课程的名称是“当代文学史问题”。上课的地点在一教(第一教学楼)的104教室。课从1999年9月开始,9月的6、13、20、27日,10月的11、18、25日,11月的1、8、15、22日,12月的6、13、20、27日,一共15次。
授课对象原来设定是当代文学研究生,特别是博士生,所以估计人数会在十几二十人,并打算讲授和讨论相结合,在讲课的基础上,提出一些问题,由学生分别准备,在课堂上提出他们的报告。实际的情形却打乱了最初的设想。听课人数总是一百多人,除了研究生外,还有本科生,也有进修教师和访问学者。讨论当然完全不可能。而为了照顾于当代文学某些情况不甚了解的听讲者,在现象的说明性解说上也只好多用些时间。这样,原来想讲两方面的问题(“当代文学”的“发生”和“当代文学”的形态特征),到学期快结束,发现头一个还没有讲完,剩下的只好作罢。有头无尾,残缺不全,是我上课常患的毛病,上“当代文学”基础课也是如此。不过,当初(50年代)林庚、吴组缃、杨晦、王瑶诸位先生给我们上课,也大都是这样的;杨晦先生讲文艺理论,讲“九鼎”,一个学期下来,“九鼎”还没有讲完。这好像是中文系的一个“传统”。这样一想,也就不会感到特别不安。
“当代文学”的“发生”,在过去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中,经常被忽略。“当代文学”常被看作因政权更迭、时代变迁而自然产生。这种叙述方式,对证明“当代文学”诞生的“历史必然”和它存在的“真理性”虽说相当有效,但在学术研究上,对问题和现象的这种“平面化”处理,却引开了我们对许多矛盾、裂缝的注意。所以,在课上便用了比较多的时间,来谈“当代文学”的生成过程。这一过程,也可以看作中国左翼文学在四五十年代之交的演化:它与另外的文学力量、文学成分的紧张、复杂关系;它确立了怎样的文学纲领、路线;以及如何建构它的“当代形态”。从后者而言,又涉及作家分类,文学“资源”选择,文学“经典”的重评,文学体制和文学生产方式的制定等方面。其中,引出了对“中国左翼文学”在当代命运的讨论:这是那时我和一些同学颇感兴趣的问题。这一具有“先锋”意味,在某些时间里表现了相当的活力的文学,是怎样走向“制度化”,怎样失去“弹性”而变得僵硬的?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吗?与此相关的问题是,在文学史叙述和当今文坛上已失去主流地位的“左翼文学”,它的经验,它曾有过的以粗糙、不和谐去抵抗“腐败”(文学的和社会的)的努力,是否还是一种重要参照,一种不应忘却的遗产?这都是些令人困惑的问题。
从1961年开始,我大学毕业后就以教书谋生,所以,这些年出版的书,也大多是由讲稿整理、修改而成。譬如《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问题》(1986),譬如《作家的姿态与自我意识》(1991),更不要说《中国当代文学概说》(1997)了,它本身就是一份讲稿。这些书出版的时候,出版社常会提出要求,即想方设法抹去讲稿的痕迹,改造得像“学术专著”的样子。我也乐意于这样做:这至少对评教授,评博导什么的有好处。当然,狐狸尾巴不可能藏住,书里许多地方的语气、论述的展开方式,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它与讲课之间的关系。
这一次正好相反。有听过课的学生,还有出版社的编辑,希望不要弄成正襟危坐的“学术”样,要保留讲课的那种情景。内容维持原样不说,课堂的氛围,讲述的语气,一些随意的发挥,也尽量不要改变。于是,在整理时,我便这样去做。不过,这里要说明的是,书现在的这个样子,也不是讲课情景的实录。“真实”并不可能。我只能说,面貌大致不差。有不少修改,也有不少补充。这样做的原因有三。一是我拙于言辞,又有潮州口音,上课时总怕学生听不懂,便会有许多重复和解释;这些在成为书面文字时就完全是多余。二是有些话在课堂上随便讲讲无伤大雅,写到书里会觉得欠妥当。三是因为天性怯懦,虽然讲课已有40年的“历史”,但只要一站到讲台上,依然还是战战兢兢,没有信心。一旦发现学生有些不耐烦,或漠然无反应,事先准备好的内容就会随时删节。课安排在上午的3、4节,快到中午12点,就忧虑学生的饥肠辘辘,常常是在做出“不要着急,还有几句就完了”的声明之后,赶紧将剩下的用三言两语潦草带过。凡此种种,都是无法完全保持原样,而要做修改、补充的理由。
我讲课的时候,当代文学界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有的重要的书还未出版。因此,课上的许多说法,现在看来就显得相当落伍。譬如高行健先生还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时我既没有读过,甚至也没有听说过《灵山》《一个人的圣经》,对他获得这一奖项也没有丝毫的预感。这些对于一个“当代文学”的研究者来说,是很可惭愧的。许多事情使我认识到,其实不用隔代,不用过几十年几百年,现实就在不断证明我和另外一些“当代文学”研究者的判断力的可疑。当然,是不是“可疑”,现在也很难说清楚。这一切在书中都保持原样。另外,按照学术著作的出版规范,本来应该对引文加以注释,列出引用书籍的出版地和出版时间。但既然不要太“学术”,要体现“演讲录”的“文体”特征,对这种规范也做了别样的处理。所有课上谈到的重要著作,引用的文字,都不一一加注,只在书后列出这些著作的目录,在正文的引文后的括弧内注明页码。
教师在课堂上讲课,一般都会很专心,会根据情况调整讲课内容、方式,注意听讲者的情绪、反应。但其实也有“走神”的时候。我在三教(第三教学楼)上课的时候,就常发生这种情形。教室朝南的窗户外面,就是“五四运动场”(1956年我入学时,还没有这个名字,那时叫“棉花地”,以前是一片种棉花的农田?棉花地这个名称,其实相当不错)。教学楼紧挨运动场,这是我们学校建筑布局上许多创造中的一项。上课时,从窗户看出去,有时是无云的晴空,有时就是飞沙走石,尘土蔽日。打篮球的嘈杂喊声经常传进来。现在又有了新的景观:不远处矗立着那穿西装、戴瓜皮帽的北大“太平洋大厦”。这时便会想起:五六十年代三教、四教这个地方,是一个小湖,周围山丘环绕,湖中间还有长着几株柏树的小岛。湖边排列着高大的杨树。几阵秋风过后,树下便积满厚厚的落叶。东边小山后面幽深的树林里,隐藏着一座四合院,住着不知名姓的人家。这一切,如今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在北大,那些称作“园”的地方,如勺园、佟园等等,已是有名无实。著名的朗润园、镜春园、蔚秀园、承泽园,和20世纪二三十年代才有的燕东园、燕南园,也正在经历着相同的命运。这时,便会有一种伤感。
这次的课是在一教上。窗外是马路,马路对过是图书馆,而且窗口就有树,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不过,有时候也会有另一种想法:面前许多专注的听讲者,他们花这些时间(有的还要从城里老远赶来)听“当代文学史”的枯燥问题,是不是值得?如果去读一本有趣的书呢?或者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呢?如果天气晴朗而且凉爽,那么,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坐在未名湖边看着湖水发呆,在遍布学校四周的茶馆、咖啡室里和朋友聊天,是不是更好?很显然,一些人为了听课放弃了更好的选择,更惬意的享受,这使我对他们产生歉意。所以,我首先要感谢这些在选择上出了差错的听讲者。
至于这本书能够出版,那完全是学生和朋友努力的结果。没有他们的推动、帮助,这一切只能是塞在抽屉里的一叠杂乱的讲稿,说不定这次搬家就当成废品处理掉了。
我这样说并不是夸张。上第一堂课走进教室时,看到讲台上放着录音机,觉得很奇怪,问是怎么回事。有学生回答说,录下来可以整理出版。对于这“自作”的“主张”,我将信将疑。但是此后录音一直坚持着,从不间断。课程一结束,学生就整理了录音,输入电脑。中间有一两次录音机出了毛病,就根据上课记的笔记补充。不到半个月,我收到了磁盘和一份打印好的稿子。我一边修改补充,一边怀疑是否有出版社肯接受这样的书稿。但不久又得知,确有出版社表示了兴趣。这时,我便开始生病——?近一段时间,每出一本书总要病一场,这好像已成“规律”;当然这回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贪图住大一点的房子,忙于装修和搬家——?而稿子还有不少的错乱,注释也未全做好;电脑又感染了病毒,格式受到许多损害不说,所有的注释码都不打一声招呼就从正文中消失。所有这一切,都只好由学生去做。出版社的编辑郑勇先生在北大上过学,不过没有听过我的课。看了讲稿,大概因为我总归是“先生”,所以说了不少肯定的话。也提出一些改进的意见,并认真、细心地考虑了版式、装帧等许多细节,包括改变注释的方法。也要我另起一个不那么古板、老套的书名(他们说我过去的书名都古板而老套)。我搜肠刮肚几天,终于因为缺乏想象力没有做到。交由他们去处理,他们也不比我高明多少,同样一筹莫展,只好使用这个大家都不满意的名字。
我的同事,那位研究鲁迅、研究周作人、研究鲁迅与周作人、研究曹禺,又研究中学语文教学的教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意如此,出处待查):我们从学生那里得到的,其实比给予他们的多。我很同意这番话。为了不辜负那些渴求知识的青年人,为了能和他们对话,你就不敢过于懈怠,时时警惕懒惰的本性,而要不断学习,包括从他们那里学习。
?作者2001年6月3日于蓝旗营
该书自2002年出版至今,行销多年,在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界影响深远,是该专业师生、研究者的案头必备书,被许多读者昵称为该专业的“红宝书”。
洪子诚,广东揭阳人,1939年4月生。196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并留校任教,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中国新诗的教学、研究工作,1993年起任中文系教授。主要著述有:《当代中国文学概观》(合著)、《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问题》《作家姿态与自我意识》《中国当代新诗史》(合著)、《中国当代文学概说》《1956:百花时代》《中国当代文学史》《问题与方法—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讲稿》《文学与历史叙述》《材料与注释》《我的阅读史》《读作品记》《访谈与对话》等。
这本书由洪子诚先生在北大讲课的录音整理而成,讲课的主题是关于“当代文学”的“发生”。 “当代文学”常被看作因政权更迭、时代变迁而自然产生。这种对问题和现象的“平面化”处理,引开了我们对许多矛盾、裂缝的注意。在本书中,作者将“当代文学”的“生成”过程,看作中国左翼文学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之交的演化。由此引出了作者对中国左翼文学在当代命运的讨论:这一具有“先锋”意味,曾一度表现了相当的活力的文学,是怎样走向“制度化”的?它的经验,它曾有过的以粗糙、不和谐去抵抗“腐败”的努力,是否还是一种不应忘却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