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释《小额》后，王洪君教授建议我编一本清末民初的北京话词典。既是词典，就要全面，工作量太大，短期内难以完成。陆俭明先生说，那就出语词汇释，以后还可以出续编。于是便有了这本《清末民初北京话语词汇释》。一、资料选用1. 从清末民初的北京话小说、报纸中选定一批具有代表性的京味小说作家，例如杨曼青、庄耀亭、湛引铭、尹箴铭、蔡友梅等，然后搜集他们的小说逐篇阅读。2. 当时的北京话报纸上的《演说》。3. 报纸上的专栏、新闻，例如《益世余谭》《燕市丛谈》等。4. 搜集已出版的清末民初北京话小说，例如《儿女英雄传》《春阿氏》，以及当时的汉语教科书，例如《燕京妇语》《语言自迩集》等。二、选词原则1. 原则上选入的是《现代汉语词典》里没有的北京话语词，如果《现代汉语词典》里有，但义项或释义不同，也选入。例如，“马上”的意思是现在；“圣诞节”的意思是孔子的生日，当时要放假。但因为我们没有逐词和《现代汉语词典》对照，所以可能会有重合。2. 反映当时北京社会生活的语词。例如：钱粮、扁方儿等。3. 当时在北京通用的满语译音词。例如：詹音、拨什户等。4. 当时的行话以及江湖黑话。例如：杵（钱）、盘儿（脸）等。5. 当时的外语音译词。例如：皮酒（啤酒）、德律风（电话）等。6. 当时的称谓。因为身份不同，当时有各式各样的称谓，例如，在和官员说话时，没有官职的旗人要自称“旗人”，民人要自称“小人”或“小的”等。7. 非北京话语词没有选入。例如：砸二魔、水包子等。8. 北京人喜欢正话反说，反话正说。例如, “喜信儿”，本意是好消息，但文中的意思是坏消息，我们则视其为临时使用，没有选入。三、释词原则1. 一些语词现在北京人、特别是老年人依然使用，我自己和我的长辈在日常生活中就这么说，例如，“自由z~you（磨蹭）”“真着（清楚）”等;“杌凳儿”“扁方儿”都是我家里有的；还有亲属称谓，我姥姥就管她大妈叫“大大”，所以，我自然了解这些语词的意思。还有 “马是得”。我小时候听相声，听到“喝了个马是得”，便问大人是什么意思。大人告诉我，当时一种洋酒的牌子叫“马德士”。一个评书段子，说一个人喝醉了，还大着舌头说，要喝“马、马士德”。我一直想找到书面证据，后来在当时的报纸上发现了洋酒“马德士”的广告，相信这就是“马是得”的来源。2. 根据词典上的释义。例如，“拍网子”的注释参考了《中文大辞典》，“头桌”的注释参考了《中日大辞典》。3. 参考反映当时生活的书籍。例如，“代书”的注释参考了《福惠全书》，“贴靴”的注释参考了《都市丛谈》。4. 一些语词在当时的北京白话小说中反复出现，我根据上下文总结出这些语词的意思。如果上述4条中2、3出现矛盾，以3为准。如果2、3、4出现矛盾，以4为准。例如“夸兰达”， 《清史满语辞典》中解释为“夸兰，营盘、兵营之营；大，头目、首领、根、本”。《清文总汇》卷四解释为“夸兰大为众武官举选为首者。汉义为兵营之长官”。但查《八旗通志》《清史稿》中都没有这个官职。《永宪录》中出现过一次，“鸿胪寺官以次引王、贝勒、贝子、公等进太和殿内。都统以下夸兰大以上在丹陛上。参领等官在八旗班首分翼序立”。都统以下、参领以上的官有副都统和先锋营等作战部队的统领，副都统的满语是“梅勒额真、梅勒章京”，统领的满语没有查到，所以，夸兰达也有可能指统领。但看清末小说，旗人管本旗参领、翼长、副翼长等都叫“夸兰达”，甚至《春阿氏》中管六品司员也叫“夸兰达”，而且，清代习俗是不能直呼上司的官职，所以我认为“夸兰达”起码在清末时是旗人对官员的称呼，而不是官职，因此注释为“旗人管本旗参领叫夸兰达，也泛称和参领品级相当的官员，如同汉人叫‘大人’”。5. 《现代汉语词典》中已有的义项不再列出，例如“手术”，我们只列出两个义项： ①手法。②技术。特例是，为便于读者更好地理解词义，我们对个别《现代汉语词典》已收录的词条进行了详细解释。例如“会”的一个义项，《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民间一种小规模经济互助组织，入会成员按期平均交款，分期轮流使用。我们的解释是：一种民间自助的储蓄组织。例如，十个人，一人一个月存一百，则每月有一千，由抓阄儿决定，这个月谁用这一千块钱。四、体例1. 对于同形词，我们有时很难判断，因此，我们的处理方法是按词出条，释义用①②③列出。例如，【填还】①报答。②把钱物给不应该给的人。例句：女子出嫁后填还娘家。2. 当时的许多口语都是用同音字写出的，所以我们将此类词合并为一个条目，例如【齐开/其开】【苦其马子/苦其码子】。发音相近的也列在一起，例如【馈杵/匮杵/窥杵】 【皮儿了/皮儿啦】。后缀是“儿”“子”的列在一起，例如【金顶儿/金顶子】【认定死扣子/认定死扣儿】。3. 原文中的错字、衍字照原样排出，正确的文字在{ }中标出或在{ }中说明。原文中的漏字在< >中补出。（ ）中的是原文原有的、作者自己的说明。[ ]中的是原文中的标题。原文中看不清楚的字用□代替。当时通用的字照原样排出，如“那、哪”都写作“那”，“着”写作“著”，“搞”写作“稿”，“很”写作“狠”等。4. 异体字一律改写为现行通用字。例如“棹”写为“桌”，“彷彿”写为“仿佛”。5. 按音序排列。对有多音字的词的处理方式是：目前已知读音的，注音，例如【底根儿】d#g8nr，【得人】d9r9n；尚不能确定读音的，不注音。五、工作流程矢野贺子教授和我去图书馆搜集资料，复印。确定引用资料后，我逐篇阅读，标出要释义的语词。矢野贺子教授逐字录入电脑，标点，整理参考资料。最后由我审核、补充例句，确定词义。在释词过程中，发现的例句越多，释义就会越准确。例如“满打”，如果只看少数例句，可能会做出“满打算”的解释，但看多了就会知道，它的意思是“即便”。有的词可能不止一个义项，但我们只看到了一个义项的例句，释义就很可能会有遗漏。还有很多词，因为例句太少，无法做出判断，这次就放弃了。本书出版后，我们还会继续做这项工作，希望将来有机会出续编。